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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就跟现在被分出去的四叔五叔一般,从侯府分出去时只分了三两个铺子,一座二进的小院,没了侯府这个庞然大物罩着,往来的也渐渐从各大家公子变成普通闲客。钟云辉等人若不能考中科举,迟早一日会重复走上叔父们的路。钟萃哪里敢耽搁他奔前程的。
    钟萃也歇了现在写信递出去的事。
    科举关乎前朝大事,内阁辅臣彭郎、范奚,吏部户部两位尚书都在承明殿中商议此事科举主持事宜。吏部户部两位尚书离去后,殿中只剩内阁辅臣彭范二人。
    大越科举制度尊前朝已延续多年,但其实效果并不佳,朝中的臣子更多是通过举荐入朝,尤其是先帝景帝时期,许多有旧之人都通过举荐入朝,这些举荐之人,往往有真材实料者不多,闻衍登基后,曾数度想对朝堂制度改革。彭范二人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。
    闻衍沉声开口:“两位太傅觉得如何?”说的正是关于科举主持事宜,吏部尚书秦章举荐吏部郎中为主考官。
    吏部管理官员选拔、升迁,奖惩,科举原本属吏部统辖范畴。
    彭范二位已经上了年纪,却依旧精神抖擞,一心一意扑在朝中,彭太傅沉吟片刻,笑道:“陛下可还记得《唐摭言》卷一《进士归礼部》中记载二李纷争。”
    闻衍八岁得封皇太子,这些有关科举制度的编撰自是熟读。只到底编撰为人,难免会在过程中添加一些观念。《唐摭言》这书是唯一纪录历代前朝旧事的有关科举的书籍。
    闻衍听懂了彭太傅的话:“太傅的意思,是让朕效仿那历代前朝,指定礼部。”
    彭太傅正是这意思,他面带笑意,如同多年前教授小太子帝王心计时:“陛下若想一改前朝,便只有扶植科举寒门,成天子门生,到时四海皆是天子门生,陛下一言九鼎,自是不用再过多与前朝世家周旋,可堪为大助力。”
    范奚点头:“彭太傅所言不假,科举是为我朝选举人才为陛下和朝堂所用,数载以来,科举之势越发壮大,若放任下去,怕是又成一桩祸事,倒不如早些防范,加以疏通引导,也好早日避免,叫他们能选拔出人才来,充实朝堂。”
    历代前朝便是先有了二李纷争,才引发了重视,将科举全权交由吏部侍郎负责。
    闻衍脸上不由得泛起笑意:“不错,二位太傅言之有理。”国事商议定,闻衍下了御案,与他们同坐,亲自给彭范二位太傅斟了茶水,温言闲谈起了其他,君臣交谈甚欢。
    闻衍年少时,也曾这样日日与二位太傅比邻而座,听他们传授知识,帝王之道,为君之道,课业结束,他们会同他讲宫外的事。闻衍那时最喜欢听的便是宫外的事,便是二位太傅说的是街头巷子里的小事也常常叫他听得如痴如醉。
    到未时,范奚二位太傅施礼告辞,闻衍亲送他们出了殿门,便折返回来。杨培捧了盏参汤来,奉到御案前:“陛下,膳房特意熬好的参汤,特意给送过来的。”
    闻衍微微颔首:“先放着吧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杨培轻轻放到桌上,便退到一侧了。
    闻衍手中捧着奏折:“永寿宫,太后今日可有出宫过?”
    永寿宫的情况杨培时刻叫人注意着的,有问题下边就会报上来,他细细说了:“太后娘娘今日起得早,早上在沿着荷花池走了走,许是这天气太热了些,回殿里后太后娘娘便不曾出来过。不过膳房那边说了,今日送过去的饭食太后娘娘用得不错。”
    闻衍心知肚明,太后不愿出宫并非是天气太热的缘故,而是太后不愿意踏出宫门,甚至连宫中嫔妃也不愿接见。无论闻衍如何劝,始终效果甚微。
    闻衍心中有些挫败,先帝在位时,因苏贵妃之因,与高太后势同水火,后宫不得干政,先帝严厉要求高太后如此,却纵容苏贵妃插手染指朝政,偏心若此,至多年夫妻恩情不顾,可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,如今稳坐皇位的是他这个亲儿子,苏贵妃和先帝早就作古,便是有瑕,又有谁敢多言?他身为皇帝,自是会护着母后安好的,也有这个能力叫世人奉她为尊,毕恭毕敬,母后怎的不信任他呢。
    压下心里泛起的些微酸楚,闻衍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情绪,等杨培说完,这才交代:“确实是热了些,叫膳房多给太后宫中备些清凉解渴的点心、水,不拘是甚,只要太后多用几口,朕自是有赏。”
    杨培弓着身子:“奴才这便去吩咐,陛下孝心可敬,太后娘娘若是知晓了指不定心里该多高兴了。”
    陛下重规矩,各宫的用度每日都有定例,便是自己也奉行俭以养德的做法,不曾奢靡无度,只除对永寿宫例外。
    闻衍侧身看他一眼:“些许小事,不必叫太后知道了。”
    杨培低了低头:“是。”他往后退了退,快步退出了殿中,殿里便只传来沙沙的批阅奏折的声音。
    杨培出了殿里把事情交代好,走到承明殿偏殿刚站了会,有在御前当差的凑上来,往正殿的方向看了看:“杨公公,陛下还忙呢?也不知今日召不召见后宫的娘娘们。”
    杨培一听,笑面佛一般的眼顿时锐利起来,打量起了御前当差的:“我看你是脑袋别到了裤腰带了,陛下的事情可是你能打听的!忘了早前那些在御前当差的宫人的下场了。”
    在御前当差不谨言慎行,重则掉了脑袋,轻则被扁去了太湖里挖淤泥去了。
    这些人几乎是一开口,杨培就知道他们的意思了,他斜睨了人一眼:“后宫哪位娘娘找你打听的?”
    御前宫人吓得腿弯一软,立马供了出来:“是、是周常在,她说她今日练了新曲儿。”
    杨培似模似样的点点头:“我说呢。”
    在宫中资历深的嫔妃谁不知道陛下的脾气,谁敢来触这个霉头的,也只有今年初夏刚进宫这一批娘娘们了。
    前有那缀霞宫的钟才人,数次招了陛下的眼,被贬到那缀霞宫去,本是霉运,却也有些运道,在陛下面前倒也挂上号了,以杨培觉得,陛下是不会因着她这张脸迁怒她了。后便有这周常在了,竟然这么大胆,敢买通御前宫人。
    杨培摆摆手:“行了,这回便算了,下回再犯事,你就自去太湖里挖泥去吧。”
    御前宫人“欸”了两声便跑了。
    杨培理了理自己的衣摆,重新架着势,悄悄回了殿中。刚踏入殿里,闻衍便沉声道:“新曲儿?”
    杨培脸色一白,顿时跪伏于地:“陛下恕罪,奴才并非自作主张。”
    闻衍手中拿着笔,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:“既然周常在学了新曲儿,那便叫她弹来听听。”他用朱砂笔在折子上写下一个阅字,把折子放置到一旁。
    杨培立马起身往外走:“奴才这便去请常在来。”
    周常在来得很快。她抱着自己的琴放在早就备好的琴案上,穿着一身水袖云赏,画着精致的妆容,额间还画了粉色花瓣,明艳动人,周常在缓缓福礼,云赏展现出她姣好的身形,周常在缓缓下拜,双目楚楚含情一般的看着人,嘴中娇柔的呼道:“陛下万福。”
    御案上,闻衍只“嗯”了一声:“起吧。”
    周常在起身,还想开口,杨培已经立在了一边,指了指那琴案:“常在,陛下正在操心国事,常在还是莫要叨扰了陛下的好,陛下吩咐过,常在来了后自弹便是。”
    她又不是府上养的伎子们。
    当府上宴客或接待人时,伎子们便会在一旁奏乐,或弹或奏,无需他们插言。周常在从来是看不上这些伎子们的,她生来就是重臣嫡女,却不会同这些人一样去这般取悦别人。但现在却与那些伎子无二,周常在心里憋闷,又不能反抗,只能委委屈屈的说:“是。”便坐下开始弹琴。
    杨培便在一旁站好。
    闻衍下晌批奏折一般为一个时辰,他神情略微放松,专心致志的批阅起了奏折,朱砂笔不断批阅着,随着时间流逝,沙沙作响写字的声音不断,弹琴的声音断断续续起来,甚至到了难听的程度,闻衍出声打断:“行了。”
    周常在现在哪里还有来时半点光鲜,她颤着手,脸上呈现出了疲态,可怜巴巴的看着他,期望得到他的怜惜:“陛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