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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九侧过身滑下土丘,避开他们祭拜的方向。

    三叩之后,陈九慢步走到众人身前数米处,不悲不喜回以三叩。

    家中有人去世,外人前来祭奠,磕了几个便还几个。

    陈九认为自家就剩他一个独苗,便亲自给这些“外人”还了礼。

    这副泾渭分明的态度让众人比吃了苍蝇还难受,领头的那两个尤其如此,可转念便生出更多的怜惜。

    身在异乡,少年丧母,而母亲死后独自生活的这一年里又该是何等难熬?

    陈落抹去泪痕,挤出一个温暖笑容,想要上前两步却又害怕,驻足道:“这一年来,受苦了。”

    自打一年前收到消息出发,西海远航三百多个日夜,于此时终见骨肉,陈落修复了十年的无暇心境,再生波澜,内里心绪万千,到了嘴边却只是简单一句话。

    陈九扯了扯嘴角,随地而坐似笑非笑道:“确实,我这年关可受了大罪。头些年倒不咋受苦,因为有一堆人照顾我,可惜最近人都跑光了,怕被你们抓到。所以,不用试探了,你们的猜想没错,现在这里是孤岛。哎,真是的,何必如此谨慎,有疑虑就直接问,我知无不言,何必拐弯抹角的试探。”

    陈落被噎的有些无语,程五做了回好心人,替他解释道:“不,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行了,不用解释,我都懂。让你们的人都撤了,放心吧,不会有遗民蹦出来围剿你们,真要有埋伏的话,带这么点人来可不够。”

    程五也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两家门客脸色都不太好看,他们登陆之前,确实已经排查过,岛上没有遗民的存在,只是为了以防万一,还是跟了些精锐过来,这时候被贴着脸讽刺,偏偏老大不发话,他们都不敢还嘴,一口气憋闷在心里。

    陈家那位黑衣女人一点不吃这套,直愣愣的顶道:“小子倒是牙尖嘴利。”

    程五眯起眼,紧紧盯着她。

    我程家人,几时轮到你来多嘴教训?

    女人毫不示弱怒瞪回去。

    陈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,挠挠头说道:“外面的世界真混乱,在我们村,老爷们说话婶婶们从不插嘴。”

    女人重重冷哼一声,程五闻言不禁莞尔,卸了心中那股劲。

    气氛稍微缓和,陈落二人屏退所有门客,叮嘱众人守好船舶,一时间二十来人四散而退,来时不带动静,退时更是如此,悄然诡秘。

    临别前,女人深深望了眼少年。

    从第一眼起,她就看陈九别扭,无关其他,只是直觉。

    这小子,古怪的很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闲杂人等走干净,陈九稍稍放心,认真细致的打量起面前两个男人。

    一人短寸头国字脸墨眉毛,瞳孔有些碧绿,穿着军装身材高大雄壮,皮肤有些黝黑,站姿笔直如利枪,身上有股怎么也遮不住的武夫气焰,跋扈张扬。

    另一人气态平稳,中等身材不胖不瘦,肤色偏白黑发黑眸,长相平平穿着更平平,却偏偏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感觉。

    君子温润似如玉。

    他们二人也在观察着陈九。

    这小子的性格太过强势,一直想着占据主导地位,感知力超乎寻常的敏锐,同时有着一股很古怪的暮气,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蓬勃。可一联想到陈九自幼生活在孤岛,母亲又早早离世,便又释然。

    看来看去,二人最终还是得出一个屁用没有的结论。

    小家伙长得真好看呐,眉眼凌厉鼻梁高挺,唇红齿白面色如玉,就是穿的寒颤了点,太邋遢。除了这一点,其余都很像她。

    陈落、程五近乎同时嘴角上扬,笑而无声,满脸喜色,发现对方也在笑之后又立马收敛。

    世间最难得、最美好之事,莫过于失而复得。

    一个是陈九生父,一个是亲舅舅,二人心神此刻大多沉浸在终于找到至亲血脉的欣喜中,根本顾不到某些玄妙地方,或者说懒得去深究。

    少年双臂环胸,戏谑得看着这一幕,指着程五问道:“那人大概是我亲爹?长得与我像得很。你呢?”

    陈落有些无语,咱爷俩到底谁像谁?我像你?

    “程家,程五。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那就是亲舅舅呗,听娘提起过你。”

    陈落把目光投向无碑坟冢,程五随之望去,二人对视一眼,皆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。

    僵持几秒,有人做出让步。